生机在民间

当明清文人传奇的黄金时代过去之后，人们惊喜地发现，在广阔的原野上，民间戏剧的生机不仅始终在跃动，而且已经chu现一批不可忽视的戏剧作品，足以构成中国戏剧文化史的新篇章。我们这里指的是品类繁多的地方戏。

我们在描述传奇时代的时候，主要是把目光集中在城市大邑，集中在那些为城市大邑的舞台提供剧本的著名艺术家的宅院。这是难免的。即使是完全坐落在农业经济之上的封建时代，城市也是历史的门面。我们说过，城市中的市民口味曾对戏剧艺术的成熟作了关键xing的cui发，那么，戏剧以后发展的主ti航dao，也还是在城市中。最重要的戏剧现象，最杰chu的戏剧作品，都无法离开热闹街市中各se人等的聚合；即便是在乡间阡陌间yun育的曲调和故事，即便是在远村贫舍中写chu的剧本和唱词，也需要在人tou济济的城市显shen，纔有可能成为一zhong有影响的社会存在，留之于历史。但是，另一方面，我们又应正视散布在广阔原野间的戏剧品类的存在，它们在某zhong意义上一直在与城市演chu竞争。liu狼戏班并不拒绝向风靡都市的一代名剧学习，又以自己独特的办法维系着广大的农村观众，到一定的时候，它们的作品，就向城市进发了。原先占据着都市舞台的戏剧品类，未必永远ju有抵挡它们的力量。

在为时不短的传奇时代，城市演剧和乡村演剧都是比较兴盛的。城市演chu大多chu现在上层社会的宴会上，更多地服从于戏剧品类的权威和时尚，乡村演chu大多chu现在节日xing的庙台上，更多地服从于地方xing的审mei传统和习惯。在魏良辅、梁辰鱼等人所进行的昆腔改革成功之后，城市中的文人、士大夫对昆腔莫不“靡然从好”我们前面所举的大量传奇剧目，几乎都是昆腔作品；但在乡村民间，弋yang腔的势力一直很大，尽guan这个声腔曾为某些杰chu的传奇艺术家所厌，但它还是为繁华的传奇时代作chu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弋yang腔作为南戏余脉，liu播各地，虽无巍巍大家助其威，皇皇大作扬其名，却也以自己自由、随和、世俗的艺术方式占据了漫长的时间和辽阔的空间。它的音调，朴直易学，不执着于固定的曲谱，不受tao曲形式的束缚，一任方言乡语、土腔俗调自由组合，对于不同风格的剧本，有很大的适应xing。对于不同地域的观众，也有很大的适应xing。它ti现在演chu上，还保留着某些有生命力的原始形态，后台帮唱的方式，锣鼓打击乐的运用，一直为乡村观众所喜闻乐见。正由于弋yang腔ju有多地域的熔接能力和伸发能力，因此尽guan未免简陋，却yun育和cui发了许多地方戏曲。

十七世纪初叶，王骥德有忿于弋yang腔竟跑到昆山腔的老家里来争地盘，叹息“世dao江河，不知变之所极矣”；不料，变化确实很快，一个多世纪之后，北京戏剧界竟chu现了这zhong情况：

长安之梨园，所好惟秦声、罗、弋，厌听吴sao，闻歌昆曲，辄哄然散去。

一听到唱昆曲，观众就“哄然散去”指责和叹息都是没有用chu1的了。

张jian（漱石）所说的“秦”、“罗”也是与弋yang腔一样liu传于民间的戏曲声腔，在当时统称“huabu”、“luan弹”与昆腔的“雅bu”、“正音”相对峙。《扬州画舫录》载：

两淮盐务例蓄hua雅两bu以备大戏。雅bu即昆山腔。huabu为京腔、秦腔、弋yang腔、梆子腔、罗罗腔、二簧调，统谓之luan弹。

前一条材料记述的是十八世纪前期的北京，后一条材料记述的是十八世纪后期的扬州。北京和扬州，在当时是中国政治、经济、文化的南北两大中心，你看，yun育于民间的戏曲，在大城市里呈示它们的风姿和力量了。它们以艰苦的竞争，在城市中筑起了固定的营业xing剧场，于是，也就堂而皇之地迈进了中国艺术文化史。

昆腔传奇自十八世纪后期开始，明显衰落。当然，演chu不仅还在进行，而且也还十分盛炽，但有分量的剧本创作已日见稀少，这对戏剧活动来说，恰似釜底chou薪，已无法称之为繁荣了。昆腔传奇衰落的原因是多方面的。首先，作为一zhong规整的戏剧样式，它已充分地liu泻了自己的生命。世界上没有一zhong艺术的繁荣期可以无限制地延续下去，人们看到，就连那些光照百世的某zhong艺术的黄金时代，往往也只是轰轰烈烈地行进了几十年。昆腔传奇通过一大批杰chu戏剧家的发挥，已把自由的优势尽情展示。作为一zhong沈积的文化遗产，它ju有永久的价值；但作为一zhong文化发展过程中的戏剧现象，它已进入疲惫的岁月。当观众已经习惯了它的优势，当文化心理结构已经积贮了它的优势，那么，它的优势也就不再成为优势了，相反，它的局限xing却会越来越引起人们的不耐烦。它太长，太完满，太缓慢，太文雅，太刻板；但是，戏剧家和戏剧理论家们还在以苛严的标尺刻意追求它的完整xing和规范化，刻意追求它的韵律和声调，致使它的局限xing越来越严重。它被素养高超的艺术家们雕琢得太jing1巧，使它难于随俗，不易变通。其次，它的作者队伍后继乏人。昆腔传奇的作者队伍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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