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

他的脸变了，声音也变了，祁连山凝重地：“九年前她就去世了，带着痛苦失望去世的！”

瘦麻杆儿人如遭电殛般地急震了一震，可是他没有站起来，依然直地跪着，睛望着祁连山，听他以沉重声音：“二十年前，龙驹寨遭了一次兵，十室九空，你母亲虽然没有受到伤害，可也耽不下去了！”

“我们家无产无业，她怎么会耽不下去？”

“亏你问得，你知家里无产无业，全靠她一双手养活你们母的，好年日已经过得很艰苦，地方遭了兵燹，那些人自己都活不下去了，还有能力来照顾你老娘吗？她再不离开，只有活活饿死在老家！”

瘦麻杆儿低下了，祁连山继续：“而且她惦记着你，觉得这是来找你的机会，一个人历尽了风霜，有时帮人短工，有时靠着乞讨，在外面足足狼了四五年，在一年冬天来到兰州，又生了病，倒卧在我家牧场的外面，刚好家母经过发现了，把她救到牧场里，治好了她的病，留她在牧场上照顾我，一直耽了十年，终于郁郁以终！”

瘦麻杆儿咬着牙：“她一直没回去？”

“没找到你，她回去吗？”

瘦麻杆儿凄恻地：“她应该知我绝不是有心抛弃她老人家的，我不是念书的材料，她却望着我在这上面求上，我离家走，也有一半是不愿意她老人家再为我吃苦，她也该晓得我一定会回去的！”

“她为你伤心，为你失望，说你不求上，但也说你是个孝顺的儿，你曾经逃了三天的学，替人家了三天的短工，挣了十几个铜儿，剪了几尺布，只为了给她在过生日的那一天有件新衣服穿，为了你逃学，她曾打了你一顿，可是摸着你新剪回来的布儿，她又搂着你哭了一场，每谈起这件事，她总忍不住掉泪，我那时还小，在旁听着也陪着她掉泪，我母亲是怕她再离失所，留了她，也答应她叫牧场里的人代为留意找寻你，因为她说你从小就喜匹，喜踢拳，力气大，好打架，跑来转江湖行的可能很大，由牧场上的代为找寻，机会也多一，牧场上的人都很尊敬这位老太太，每个人都很用心，到一个新地方，都留心问过，谁知你竟连本名都不用了，自然找不到了！

一直到了年前，也就是我要离家上内地去念书的那一年，她的病很重了，自知不起，临终前还托付给我，要我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你，对你念书上这一，她很后悔，说是如果不着你走上斯文的路，或许不会让你到受不了，她在牧场上十年，挣的工钱都存了下来，一个儿都没舍得用，现在有好几百元，她说这笔钱留着给你娶房媳妇儿，假如你已经成了家，就给你好把她的棺木移回龙驹寨，归葬在家园，起座祖坟，跟你父亲葬在一起，买几亩田，让后世孙有个，但也要我别忘了给你一顿鞭，纵然她娘的你太，也是要你好，希望你能好好振作人，为祖上挣气，你父亲死得早，她为你起了个光祖的名字，就是要你光宗耀祖！”

苗银冷笑了一声：“这倒好，祁少爷一家把你母亲自贫病中收容下来，养她的老，送她的终，你报答他的，冷一枪，差没要了祁少爷的命！”

瘦麻杆儿恭恭敬敬地朝祁连山磕了三个：“少爷！养母之德，葬母之恩，我李光租有生之年，必有以报！”

祁连山：“这你倒不必放在心上，她也照顾了我十年，我为她找到了你，总算是对得起她了，她的那笔钱…”

瘦麻杆儿立刻：“少爷，对先母我没尽到一分责任，怎么还有脸去用她老人家遗下的钱，再说我虽然落江湖，却也知一般的生活状况，就算先母在府中过力，可是每年不过十来块工钱，十年之内，那能存下几百元洋钱的，那是府上念她孤苦无依，给她养老的，我这儿再没息，也不能要这个钱，我知府上待人宽厚，收殓结果，绝不会草率，那笔钱也不在少数。”

祁连山：“收殓很丰厚，棺木只是浮厝，因为她希望能移骨故里，棺木自然要讲究，那是我们的一片心意，至于她的工钱，却一个都没有动，我们是比照牧场里的长工给酬，每年六十元，十年下来，钱数很可观，因为令堂生慈和，经常还施舍周济穷人，或者在寺庙里烧香祈愿，费了一下，现在大概有四百多一儿，她死后，用李光祖的名字放在城里的钱庄上，指定是给你的，你不去领，是便宜了钱庄，至于你打算怎么用这笔钱，可是你的事，牧场里绝不会要你这笔钱哩！”

瘦麻杆儿拍的一拳，击在自己的手掌上，狠声：“苗金，我要不活劈了你，誓不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