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天天在家里练护手钓，便觉十分好笑。不过又想着：黄骥北为人险异常，别是他故意在外面散布这些话，叫自己专心等著与他们决门，其实他却在暗地里又要用官司来坑害我吧！因此便觉得自己行动确实应该谨慎些。

当日孙正礼又来访李慕白，也谈说黄骥北现在正派人到外边去勾请人，专对付李慕白。李慕白依旧是傲然地回答，说是自己一也不惧怕他们。孙正礼并且很慷概地说：到时候他愿意帮助李慕白与那些人拚个死活。李慕白对于孙正礼自然也很谢，说是到时必请他相助。孙正礼走后，李慕白也并未门，德家也没有甚么事故发生，这一日又算平安度过。

到了次日，李慕白因为对于德家的事放了心，他就想今天应当到织娘的坟墓上去看一看了。看过之后，便应将纤娘的一切，完全抛去脑后，再也不作无谓的苦恼的回忆了。当下他带上纤娘自戕时的那支匕首，先坐车到刑监狱看了德啸峰，然后坐车前门到粉房琉璃街。

一了这条胡同，李慕白的心中便涌起了悲痛的情绪。想起去年来到这里看纤娘的痛，又想起在那天雪夜纤娘自戕之后，自己踏著雪回到庙中的情景，觉得真如同一场疆梦。车到了谢家门首，这时有一个男正在那门前买油，却正是那于二。

于二看见一辆车来了，车上又是李慕白，他就赶迎过来，叫：“李大爷，好些日没见你，你外去了吧？几儿到的北京呀？”李慕白也不下车，只叫车停住，就问说：“纤娘的妈妈还在这里住吗？”于二说：“纤娘的妈妈也不在了，是去年年底死的，也是我们给发葬的。就埋在南下洼义地里，跟她女儿的坟墓挨著。”

李慕白一听谢老妈妈也死了，他又不禁叹息了两声。然后就问于二说：“你现在有工夫吗？你可以带我到纤娘的坟上看看去，我给她烧几张纸去！”于二连说：“行，行！我一事也没有，我带著你去！”遂就把手里的油瓶，给街坊的一个小孩叫他拿回屋去。他连去穿长衣也不穿，就跨上了李慕白的车，叫赶车的赶著，一直往南去了。

了粉房琉璃街，那就是宣南嚝地，所谓“南下洼”即在目前。此时正是三月初旬，桃李正开，柳条儿也青了，地下野草如茵，坟墓无数，东风著尘土，在前布了一遍愁黯景象。李慕白坐在车上就不住叹气，那于二跟他问那俞姑娘现在的景况和德五爷的官司，李慕白金不答言。少时走到一个仿佛小村落的前面，李慕白叫于二下车到一个小杂货铺里，买了几叠烧纸，然后于三又上车，尵徒谐灯东走。

少时到了南下洼，这附近甚么也没有，只是地下无数的特别低矮残破的坟墓，并且有的连破棺材板金都来。于二下车来说：“就是这儿。”李慕白留下了车。他望着这些低矮残破的坟墓，不住地皱眉，就问于二说：“这里的一些坟墓，怎样全都没有人呢？”

于二笑了笑说：“谁呀？这儿说是义地，其实就叫葬岗。在这儿理的全都是在窑里混事的儿们。在她们活著的时候，穿绸著缎，脂抹粉，金银随手来随手去；熟客这几天来了，过两日又走了；陪著人吃酒席，给人家弹唱；还有比翠纤更标致的红姑娘儿呢！可是一死了，唉，有谁呢？不过是由著领家儿的买一个四块板的棺材，雇两个人抬到这儿，挖个一尺来的坑儿，埋了也就完了。过些日，坟儿也给风刮平啦，死尸也叫狗给刨来了，没亲人，没骨，谁还照顾她们那把骨呢！

“你瞧这些个坟，这多也就埋了有二年，以前的那些坟早就平了，要不然人家怎么说当女的是红颜薄命呢？李大爷，你没听人唱过女告状吗？那不是说：抬不埋呀！上披著青丝发，底下著缚鞋…”

于二说了这一大片话，他又唱了几句悲哀宛转的小调儿给李慕白听。李慕白的铁骨侠心抑制不住多情的泪，因就不禁凄然泪下。他并不是专哭谢纤娘，他却是哭普天下聪慧的不幸女。他自己年近三十未娶，就是想要一个聪慧秀丽的女：然而，他理想中的那些女，都被人世给摧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