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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郎与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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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郎与海

靠墨西哥西南海岸有个镇子,叫Zihuatanejo(我们下面就叫它Z镇吧)。我去的时候,还没有直航飞机。要在另一个墨西哥海滨城市搭长途汽车。四小时的车程,一路之上的村庄、集镇很像mei国西bu新片中的景点,有着闲逛的niu仔,脏脏的孩子,大声谈笑的淳朴女人。

表面上看,Z镇只是这些村镇中的一个。卖红se和黑se珊瑚首饰的小姑娘们总共说五六个英文单词,就成了一桩jiao易。收了钱之后,她们憨态十足地一笑,yan睛却很难说的,让你怀疑她给你吃了很甜的一记亏。有时她们看上了你shen上什么对象,一dingbang球帽或一副太yang镜,要不就是mei国药房买来的便宜首饰,她们就把几个英文单词也省了;手指点着你的yan镜或耳环,另一只手把她的一串项链往前一推;你迟疑,她再给你搭一对耳环。她们此刻不仅是贸易老手,简直就是古老贸易历史的一bu分。

卖主们都是拖鞋、短ku,女人在“比基尼”上缠一块当地土印的围单,se彩炎热,图案酷烈。由Z镇乘车走七八分钟的盘山dao,就进入了另一zhong文明。有建在海岸上的游泳池,有支在海滩上的午餐桌,还有水中酒吧,吧凳全埋在水里,往上一坐,水温吞吞的正齐xiong。我住的旅馆就有十多个泳池,形状全不规则,大概是模仿河塘、湖泊、山潭。池和池之间,由liu动的小运河连接,穿过高高的椰树丛。我一直想从地势最高的泳池顺小运河而下,在每个泳池串一串门之后,直下大海。最终那也不过是一想。

旅馆经理的妻子,是个德国女郎。她往海滩上一站,晒得漂亮至极的肤se、一touluan在风里的暗金se长发就是Z镇的招牌了。她三十chutou一点,很少穿正统服装,从不化妆,要么一件吊带背心pei一条很短的短ku,要么就一条简单短裙直接tao在游泳装上。她在德国参加学生示威,抗议mei国军事驻扎。示威持续了很久,示威中她和一位mei国士共恋爱而迁居mei国。在mei国居住了十多年,她最终嫁了自己的德国老乡,随他来到墨西哥。她是个令绝大bu分女人羡慕的女人:天生丽质,有爱情也有wu质,谈吐高雅,不必上班。我到这个旅馆的时候,是个傍晚,见上百名游客全跟在她shen后,提桶端盆,往海边走。跟过去,发现桶里盆里全是一寸长的小海gui。据说年轻的经理夫人已跟当地政府闹了三年多,要政府chu资保护海gui。最难办的是母海gui半夜上岸生在沙里的dan,不及时扒chu来就有可能被海鸟吃掉,或被游客跺碎。两zhong可能xing都不大,因为母海gui总在产卵前拼命挖一个shen坑,把卵产在坑里,再把沙填进去。有时存心去找这些海guidan,也得hua几个小时。经理夫人发动所有旅馆客人挖chu海guidan,孵chu小海gui来再动员大家把它们放回海洋。这个保护海gui的群众运动便是一zhong示威,提醒人们海gui的生命价位,以及没有意识到这价值的人的愚昧、野蛮。当然,这示威最主要是冲政府去的。

我看着这个德国女子正在指导人们,怎样放逐小海gui而不使它们再被海chao卷回岸上。但无论怎样放,它们仍是被chao水带回海滩。沙和水相接之chu1,一片黑麻麻的全是大甲虫般的小海gui。但不guanchao怎样卷回它们,它们一次一次逆着人chao往海水走去。很快有人意识到,掌握不掌握放gui技巧都无所谓,小海gui们必定会走进海洋。多少次失败,最终它们走得一个不剩。祖祖辈辈的母海gui从不担忧,被它们shen埋在沙里的卵终将成为小海gui回归海洋。对不幸没能回去的,它们也想得很开:海要谁生要谁灭自有海的dao理,不然海就拥挤得成了人类了。

招牌画似的德国女郎站在海天之间,成了个剪影。她心里的理想在她shen姿上和声音里。一百多名客人大多数来自mei国,都被她的理想gan染,希望自己能把自然变得更自然。他们相信,总有人抗议和拯救,自然只能通过文明之手,经过文明的干涉,才能变成更好的自然。她希望自然可以被安排,如同安排工作日程,生男生女,基因遗传,高矮胖瘦。

德国女郎给她手上的小海gui取了名字,并认真要求每个人都照办。于是一百多人都开始“玛丽、珍妮、彼得”地叫起来。这使场面chu来一zhong寓言gan。小海gui们若有灵知,该记住这些命名者,该知dao它们是被救下来的,该gan恩dai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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