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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嗯？

里昂睛盯着墙上的一幅画。我见他睫着锋芒，朝向这幅没什么理的画。他这样看它，我便要去看它的理了。半分钟之后我突然看，它是王阿的作品。一些块，一些笔，然后一朵玲珑剔透的殷蓝的燕尾和一只香槟酒杯，上端碎裂得差不多了，只有一细弱的杯颈和脆薄之极的杯座。

他慢慢转回视线，又去看围棋。他当然听见了我的提问。但他认为我那样装作没事，装作不想刨问底，装对他和王阿毫无女的天然妒忌是愚蠢的。他转过脸说：“嗯？”是给我机会，把话问得聪明些。然后我便觉他的手心有了些轻微的动作，似乎用着一内向的力量，一不想让我和他自己察觉的力量，抚摸我的手。因为他的动作是内向的，于是也就不完全，我和他的手之间相隔的手因而便是不存在的，回答直接人了我的询问。因此我和他之间相隔的肤、血、躯，也不再存在；我和他之间相隔的两个下棋者，以及一整个盛着上百号人的空间，都不复存在。一个个和另一个个之间，竟有如此的捷径去相遇和相识。他似乎到了我的反应，尽我认为自己一动不动。他手心的动作更微妙，而我想要的回答全在里面了。我作为一个女灵所追问的一切，他作为一男灵都一一作了解答。我不知我问的都是些什么，但他的回答无一不准确。这个过程如同两个导的沟通；最内在最确的沟通，不需要借助任何质形态的线路或渠，不必去质世界先兜个圈，绕趟冤枉的弯路。

他转过脸，看着我。我想把话再重复一遍，又一想，还是拉倒。

这样，我们手拉手这桩事便更没了理，对于我们自己更是无从待了。

原来什么都在其中了：为此动作命名，为此向自己作待，全在其中，而“其中”便是完整的一大片省略。或者：忽略。

他看着我，等待我再问他一遍。

们围着缴获来的老福特打转，看看它的灰躯疮疤，靠近车的地方，铁锈得血模糊，溃烂失形。他们为它居然能挪动到惊讶，为能驾着它在他们下飞窜的里昂到佩服。他们最终抄走了车号和某张罚款上的地址和一切有关里昂的资料，心里完全明白里昂是最痛快得起的那类人；里昂惹得起所有人，包括有着大明星声望的芝加哥警察。

我和里昂试图在他们余下的有限空间坐下来。里昂问我会不会下中国围棋。我说我哪会有这时间上的奢侈，里昂不去听我话里的不赞同，只告诉我他和王阿就在下围棋的时候认识的。我想他告诉我这些是什么意思呢？但他面孔上明明没任何意思。他将我的手搁在他膝上，他自己的手在上面。我的手在手和他手掌的覆盖下开始汗。他的睛看着棋盘。侍应生端来两杯加冰块的白和四十块钱钞票，里昂一概不理会，睛和全副神都在那盘棋上。

我不必再去

这时我发现我的手仍在里昂手里。两个手温度都很。我觉得手和手握在一块可以是没什么义的，这个国家的男人女人不加细究地接吻、拥抱，因为没有义而毫无负担。如果我现在猛一手（或轻轻一手）义就来了：我和他都会对手拉手这个无邪的动作追究，会觉得必须为这个动作命名，为此动作对我们自己个待。

一个侍应生过来对里昂说：王阿和海青昨天晚上来过。

里昂，你和王阿谁赢谁？我问他。

里昂的左手从右的袋里掏个信封，说：我们一会儿就走。那里面有大麻。

侍应生把我们领到一个小桌边。这桌可以安置四个人，已有两人在下围棋，棋盘上的沙场正是难解难分。俩人正在你死我活，因此对他们不合理侵占的空间表现绝对的无辜。

里昂朝这个讲标准芝加哥英语的亚洲小伙看一。他对所有事情的反应就这样淡，表示：我听见了。我知了。

侍应生又说：两个人？他看见里昂拉着我的手。

我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