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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2/3)

翰尼格教授喜用些怪诞的语句,说我的功课“有盖帽”我的某篇神秘小说习作“几乎了不起”他把词的极端级别前面加上个折衷的修饰,让你怀疑他或许不愿对他的褒奖负责任;你要是误把这些话当成真的鼓励,误上文学创作的贼船,你可得自己负责。他非常慷慨地给你赞,但你绝对不可以忽略他赞词前面的折衷。他就是要你明白他对你的艺术前途持乐观态度,但他这番乐观却一文不值。你要漏听了他诚恳的折衷意思,自我膨胀到了真的起了文学

他说:你刚到我班上上课的时候,自觉意识太了,得整个班都受罪。我想,这么个嗲嗲的东方小女在我班上什么?这么乖这么嗲,肯定跑错门了。肯定是楼下“娱乐理系”主修会计的!那天你穿着雪白的绒线衣,雪白的球鞋,浅蓝的,我想,你是我教书三十六年里碰到的最净的一个学生!

我坐在地上,等待办公室开门。我一直惦记着两封推荐信。等我发现自己变成侧卧时,已是三小时之后了。我能在嘈杂声中,在川不息的脚步激里踏踏实实睡三小时觉,这事实让我大受惊吓。事实是我已经氓无产者的角。里昂的艺术瘪三生活方式已经开始染我。是这样吗?否则我怎么如此不顾我的中国面,睡在文学写作系最繁华的大街上?

里昂拉着我的手走门。几年前他就这样拉着王阿的手了门,走到带有大麻气味的小街上。他这样拉着我的手,使我误认为我很年轻,年轻得还享受得起——对一份无名目的觉还享受得起。

我说:什么?

翰尼格见了我就打着哈哈说:睡得很好吧?一生一世,这大概是他空前绝后的一次机会看一个中国女人睡觉。

他只是在早晨七我们一同走他排练的那家摇酒吧时,无言了好一阵。然后脱下我右手的手,吻了一下我的掌心。你不清他这是开端还是告终。他仔细替我赤条条的手上手,一面说:这手就给你吧。我还有另外的一副。

翰尼格说:行,步够快的。

而他没有像吻王阿那样吻我。因为我不是既幼稚又积极地噘起嘴的王阿。里昂大概知我在男女方面有一定的底,我的一切都被他的手调动到了最佳状态,吻是离后果太近了。而他明白我不像王阿,我是个立刻要追究后果的人。

来到学校,系办公室的门尚未开。我坐在地毯上,背靠着墙。地毯上有许多被烟的小圆,有胶姆糖被揭去留下的污痕,还有可乐或茶或咖啡洒在上面的斑渍。大家比赛,看谁最不把成规放在里,看谁破坏起来最酷、最帅。他们中趣味的将成为里昂,趣味低的将成为那位朗诵xdx的绿衣女诗人。他们或许会来王阿这样的例外。情调颓败却非常优。他们中或许也会有彻悟者,突然看透这样的愤世嫉俗实质上也形成了另一世俗,这样他们会狼,回到秩序的社会中,成熟为安德烈。我却不知我将会成为谁。

翰尼格接着说:那时候你很好玩,浑都是自我意识。你没注意到,每次你念作品的时候,全班人都不敢大气,生怕把你这朵蒲公英不当心散了。我当时想,上课前得先喝两杯酒,不然你那生疼的自我意识得我也自我意识起来了。

我看看自己:我还是白绒线衣、白球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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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送我一程。我掌心上他的嘴松弛而柔,少女似的,那吻却极;他对王阿百般心碎的觉,全在其中。?

眯起,仰着,语辞被她吐一半吞一半。他眉微微蹙起,调开脸。他也受够了这类玩艺儿,他认为正是这类毫无天才,永远不求甚解的一大批败类要对前卫艺术的不良名声负责。

我面一老,笑眯眯说:很好啊。

我问他有没有喝两杯酒再读我的“推荐信”?他说他用不着读,挥挥笔签了名就得了。他说着话便从屉里拿一个苹果,很敷衍地请我吃,我一说“不吃”他上“咔嚓”一咬上去。然后他把两只四季不穿袜的脚架到办公桌上。他的脚跟他人一样五短,我想能买到这样五短的鞋真不易。他鞋底上两块价码签还没撕掉,上面标着“69.99”非常中产阶级的价位。阿书和我的鞋没有超过五块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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