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昂却站起，向门走。似乎这室内的空间不够他疯的。

你站住，安德烈说。

里昂站住了。转过。如果他手里有冲锋枪，现在就是他把我们全秃噜了的时候。我第一次在地铁上认识他，直觉到他心内有危险。我这直觉此刻完全被证实了。

里昂显得很。一自我正义使他到悲壮。因而他显得年轻极了。虻式的年轻。

你想说我这个艺术瘪三除了“命一条”一无所有。我狂什么，对吧？而你们连“命一条”都没有。你们从早上九到下午五的生命都早早卖给别人了。你拿什么去为她牺牲？你的命从二十多岁到六十五岁，已经被你自己卖去了。你还想再辩驳什么？！

我一儿也不想辩驳。安德烈说，我叫你站住，就是想提醒你，你还没付账。

里昂还没反应过来，安德烈已招呼侍应生把账单送过来了。

我原先是想款待你。不过我改变主意了。安德烈掏钱包，一张一百元和两张二十元的钞票。同时对里昂说：小费我帮你付了。

里昂若有瓶硝镪，准会一抡胳膊照着安德烈的面孔泼过来。他一贯仇恨暗藏的开销，乘他不备冒来敲他一闷。他在这局面里，再哥们儿的人他都会立刻翻脸，推翻一切前情。因此安德烈此刻在他里，就是个突然从黑暗里来暗害他的匪徒。

我想安德烈怎么会这样快找准他的要害。

里昂的睛扫了我一。他这副目光让我觉得恐怖。

安德烈说：你说我把从早上九到下午五的生命卖掉了。谢谢你的提醒，我这个卖了自由的隶用他的卖生钱宴请一个自由人，这不很稽？也很不公。我也许真像你讲的那样，把生命的主要段落卖了，但我换来的是尊严。是给一个女人起码的面生活的力量。假如我一旦失去这个尊严和力量，我本不会去走近任何一个女人。尊严和生存能力，给一个男人最起码的去女人的条件，没有这条件，你连雄也没有。

安德烈声音平实。他此刻的英语很怪，完全没有国式的畅，那连汤带的懒散发音。他像个外族人将英文讲得很地，却不敢在任何字上混，也不敢在句里加语调，个个字都吐得卖力。因而在我听来，他的诚恳似乎来自辛酸、来自一过来人的长辈式的辛酸。

这时安德烈招了招手，叫人把他的大衣拿来。然后他穿上大衣，对我一摆下。我吃不准是否要跟他一块儿走。但我很快决定我不愿和里昂留下。我跟安德烈向门走去，路过的每一桌，人们都表示他们清淡雅的反。他们想，这些人一定跑错门了。

里昂却在停车场截住了我们。他像是实在找不到能杀死安德烈的武，但浑满杀戮的激情。

我一下挡住他。我说：你想什么？

我的样和我这句话一定都蠢里蠢气。我对安德烈说：你快上车。

里昂说：我们去湖边。他用大拇指戳一下脑后。

安德烈看着他。他嘴角带一儿笑，心想这小恶的手势倒得漂亮。

吗？安德烈问，憋住一个乐似的。去湖边死一个？

里昂，你少发神经。我说。

你闭嘴。我跟他去湖边，没你什么事。

安德烈，别理他！…

放心，我不想去湖边。更不想跟他之间死一个。

他把车钥匙匙孔，里昂走到车前面。

我不想找你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