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至少没让我难受。

我到了刘先生家以后只跟王阿保持联络。她在电话上说她腹内胎儿的新动作新表情。她还告诉我海青了一次车祸，保险公司的一大笔赔款可以支撑他们两年，他不必去给观光客画肖像了。她帮我中转所有信件。其中多数是安德烈来的。他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告诉我他的生活，他新听来的笑话。他说我丢在他那儿的衣服，该洗的他都替我洗了。他还说他第一次看见我，果真是在北京的一次圣诞晚会上。他说我那天晚上看起来很丽、楚楚动人。

王阿也转来牧师太太的信。她总是谈她为我组织的捐助活动有了怎样的展。王阿从来不以任何形式向我讲到里昂。

我母亲的觉充实着我，让我伸手驱开一只被他的涎引来的小黄蜂。我替我的母亲还愿，偿了“白偕老”的人间第一愿。还愿的意愿使我对这个老人少些嫌弃，除了毫不留情地挣他的钱之外，我对他的该说是尽善尽。

第二个月，医生要我开始教刘先生英文。要教他最基本的名词，这样在我暑假结束，拾起学业时，其他人才有可能接着照料他。我教他，他学得很认真。我第一天教会了他“、面包、黄油”第二天，我又教了他“苹果、香蕉”我看着一天天长起来的老人，心想，坏了，你的妙的无命名世界正在向你关闭，你正在被我领那里，向我们这个充满命名的正确世界走来。你将再次背负起真与谎的负担。

又一个月过去，我开始给刘先生一些小小测验。比如说：我问：你吃的是什么呀？他答：橙。我们这些测验第三个人肯定觉得：我们是普通话、英文，以及我们自己发明的语言统统拿来的。

我说：这是什么？

他说：。

我说：错啦——是。

他于是慢吞吞地说：可以喝吗？

我便自己喝一，再递给他去喝。

他走路、行动都恢复得不错。有次我去冷冻储藏室里取东西，他竟跟着我来了。我忙把他往外搀，怕他冻病。他却死活不肯走，睛盯着那个古董糕。我只得把自己披的毯搭在他上。他问我：那是什么？

我见他的睛有了儿觉醒，似乎他离他整个记忆的觉醒只差一步。

我说：你连这个都想不起来了呀？…好好想想。

他想了一阵，摇摇。

我说：它叫糕。

他跟着我念了几遍，慢慢就沉默了。然后那一下午一晚上他都沉默着。那天夜里我照常起来查夜，发现刘先生的床空着，伸手一探，被里还有一丝温。我不知凭什么直接寻到了那间储藏室。他果然站在那儿，对着三十多年前的糕苦思冥想。

我说：刘先生…

他说：糕。

我说：对的，发音很标准——

可是菁妹，你还没有同我结婚啊。

我想，词全说对有什么用？他的总上下文是错的。不，也许他的是对的。

他又说：菁妹，不会是你和别人结婚的糕吧？…

我想何必让他再来一次心碎？我微笑着，使劲摇摇。不用镜，我也知我就是十九岁的殷恬菁。

我扶着他往外走时，发现他浑冰凉。他回又去看一古董糕，然后再来看我。他的意思是：你没有骗我吧？

我把他扶到门外，然后去关那扇沉重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