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中风之后，他的女儿跟我保持颇密切的联系。她说她实在受不了她父亲，因为他一句英文也不记得了。她请了一个中国保姆，保姆也抱怨她猜不透刘先生整天在讲些什么。他请保姆到堂去叫一客白糖莲心粥来，因为他什么也吃不下，只想吃那粥。他要保姆把无线电好好替他

“我也愿意邀请你。”你可别拿我的话当真。我现在已学会了国式的络：动作特大，有无心。

便衣福茨是两个便衣中较为沉静的。见大脸跟我得如此难舍难分，他里闪过蓝的轻蔑，意思是我跟大脸戏都过了。

“保重。”他说。

“你至少该问问恭贺他什么。”

—我回去好好想想，再把那几家馆的名宇和地址列下来，寄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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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便恭贺什么。”我真正要恭贺的，是你们不再烦我了。把我搁档案夹，厚厚实实的真话与谎言，挨着赛珍珠、福克纳、系主任和刘先生。

“阿书会在那儿。”你和她的“邂逅”有没有突破？显然有所突破，因为阿书专门打电话给我，要我好好打听一个联调查局的便衣年薪到底有几万。

这个站在床边倾听的三十岁女人是我。这个对我倾诉个没完没了的人是刘先生。这个时分是一九九四年七月的傍晚，刘先生脸上有可疑的清醒。

“代我恭贺安德烈·维斯。”

“哪里，哪里。”

“你也保重。”

“他要任副大使了。还有，你们的婚礼，我真愿意参加。”

“我相信阿书会是个漂亮的伴娘。”便衣福茨说。我说：“阿书将会是更漂亮的新娘。”你要想真正闹清阿书是怎么回事，早着呢。你得先闹清中国，历史的现代的；你得闹清一系列的政治运动——那可不是你们理解的政治卡通；你还得理解我们这一代，阿书、我、我们。我们生在理想最有生机的年代，却在理想变成一怀旧时完成了我们的成长。奥克塔威亚·帕兹说，墨西哥民族的谎言是门艺术。在我们这一族，谎言更像是玩笑；谁开不起这个玩笑，谁就不能我们的游戏。能否阿书的丰富多彩的游戏，能否在其中得当地娱乐，那全看你的了，便衣福茨。

“希望很快能再见到你。”

“谢谢，谢谢！”

“最好别‘很快’。”

便衣福茨等待大脸跟我婆婆妈妈地完别，才走上来。风动他火红的发，使他有了一英雄气概。他一只手在背带兜里，另一只手迎着我的手上来。戏没有过，这是理查的优。

“你真愿意邀请我，我一定来。”

“好的。”

他等我们闹完了，很帅地走上来。他今天穿了件玉米老农的背带，却显得尤其相宜。

他明白我指什么，明目皓齿地亮了他的招牌笑容。其实我也不知我指的是什么。在他不大不小的手攥住我的手时，我注意力开了小差。我在想他这只手在阿书Rx房上，一定蛮不错。我也许还想到了我们的父母，阿书的、我的、我们的，把我们生到这个世界上，来同人们开玩笑。我在那一瞬间，似乎还想到，这个年轻漂亮的便衣，一定觉得他自己把谁给救了。救了谁呢？他的国家、人民？他的政府？或是阿书？或是韩国小姑娘”光灿烂”抑或是我？…

两个便衣把我一直送大门。俩人的单薄衬衣在杰克逊大街的风里直抖。杰克逊大街的风似乎总比芝加哥其它街来得大。或许这又是我的谬误印象。

我沿着杰克逊大街往前走。地铁冒一龌龊的，沐浴着我。我想便衣福茨很可能觉他把他的人民牢牢置于他的保护之中，置于我这类人之外。他的英雄气概来自他的信仰：他再次将他的人民救了，从我这儿救了。

我给了一个抱孩的乞丐两个角。有一回我在夜赶路，偶然看见一个抱孩的乞丐打开襁褓，里面是一堆垃圾和一个婴儿帽。今天我不计较他的襁褓是否有诈。原来同世界开玩笑的不止是我们。他们也不是存心要开玩笑。他们也不是存心装等人来救赎的可怜模样。事情妙就妙在这里，谁都不是存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