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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改的初级阶段(2/4)

这样的批斗接二连三,我心中思起伏,片刻也不能平静。我想得很多,很多;很远,很远。我想到我的幼年。如果我留在乡下的话,我的文化平至多也只是一个半文盲。我们家里大约只有一两亩地。我天天下地劳动。解放以后还能捞到一个贫农的地位,可以教育知识分了。生活当然是清苦的“人生识字忧患始”我可以无忧无患,多么舒服惬意呀!如今自己成了大学教授,可谓风光已极。然而一旦转为“反动权威”则天天挨批挨斗,胆战心惊,上还不知上了多少,前途未卜。我真是多么后悔呀!造化小儿实在可恶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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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会的风暴还没有完全过去,北大亚非所的“革命群众”又来揪斗我了。人们事总喜一窝蜂的方式,要么都不,要么都抢着。我现在又碰到了这一窝蜂。在“文化大革命”以前,北大据教委(当时还叫教育或者)的意见,成立了亚非研究所。校长兼党委书记陆平亲自找我,要我担任所长。其实是挂名,我什么事情都不。因此我同所里的工作人员没有任何利害冲突,我觉得关系还不错。可是一旦我被“打倒”所里的人也要显示一下自己的“革命”或者别的什么,决不能放过批斗我的机会。这算不算“落井下石”呢?大家可以商量研究。总之我被揪到了燕南园的所里,行批斗。批斗是在室内行的,屋不大,参加的人数也不多。我现在在被批斗方面好比在老君八卦炉中锻炼过的孙大圣,大世面见得多了,小小不然的我还真看不上。这次批斗就是如此。规模不大,号声不够响,也没有拳打脚踢,只坐了半个气式。对我来说,这简直只能算是一个“小品”很不过瘾,我颇有失望之。至于批斗发言,则依然是百分之九十是胡说八,百分之九是罗织诬陷,大约只有百分之一说到上。总起来看平不。批斗完了以后,我轻轻松松地走回家来。如果要我给这次批斗打一个分数的话,我只能给打二三十分,离开及格还有一大截

在一次东语系的批斗会上—顺便说一句,这样的批斗会还是比较多的;但是,据生理和心理的原则,事情太多了,印象就逐渐淡化,我不能都一一记住了—,我瞥见主斗的人中,除了新北大公社的熟悉的面孔以外,又有了对立面井冈山的面孔。这两派虽然斗争极其激烈,甚至动用了长矛和其他自制的武,大有你死我活不共天之势。然而,从本质上来看,二者并没有区别,都搞那一极左的东西,都以形而上学为思想基础,都争着向那一位“红女皇”表忠心。现在是对“敌”斗争了—这个“敌”就是我—,大家同仇敌忾,联合起来对我行批斗,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有一次斗争的主题是从我被抄走的日记上找的一句话:“江青给新北大公社扎了一针吗啡,他们的气焰又涨起来了。”这就犯了大忌,简直是大不敬。批斗者的理论平极低—他们从来也没有过—,说话简直是语无次。我坐在气式上,心里无端产生卑夷之。可见我被批斗的平已经猛增,甚至能有闲情逸致来评断发言的平了。从两派合我想到了自己的派。日记中关于江青的那一句话,证明我的派有多么顽固。然而时过境迁,我认为对之忠贞不二的那一派早已同对立面携起手来对付我了。我边坐气式,边有忿忿不平了。

这样的后悔药没有什么用,这一我自己知。我下定决心,不再去想,还是专心致志地考虑前的境为佳,这样可能有实际的效益。我觉得,我在当时的首要任务是锻炼。这锻炼不是一般的育锻炼,而是特殊的锻炼。说明白一就是专门锻炼双。我分析了当时的矛盾,认为最主要的矛盾是善于坐气式,能够坐上两三小时而仍然能持不倒。我在上面已经谈到过,倘若在批斗时坐气式受不住倒在地上,其后患简直是不堪设想。批斗者一定会认为我是故意捣,罪上加罪,拳打脚踢之外,还不知用什么方法来惩罚我哩。我必须持下来,但是持下来又是万分不容易的。坐气式坐到半个小时以后,就到腰酸痛,浑汗;到了后来,直晃悠,脑袋在发前发黑,耳朵轰鸣。此时我只能咬牙关。我有时也背语录:“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我的潜台词是:“下定决心,不怕苦痛,排除万难,去争取不要倒下!”你别说,有时还真有效。我持再持。到了此时,台上批斗者发言不多么激昂慷慨,不声音多么“打倒,打倒”的呼声不多么惊天动地,在我听起来,只如隔山的轻雷,微弱悠远而已。

不让我坐气式,这就是对我最大的安,我真是德了。

这样的经验,有过多次。自己觉得,并不保险。为了彻底解决,本解决这个主要矛盾,我必须有长久之计。我于是就想到锻炼双。我下定决心,每天站在台上行锻炼。我低弯腰,手不扶膝盖,完全是自觉自愿地坐气式。我心里数着数,来计算时间,必至汗而后止。这样的育锻炼是古今中外所未有。如果我不讲来,决不会有人相信,他们一定认为这是海外奇谈。今日回想起来,我真是哭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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