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东北乡繁衍成灾，当年四十岁的四老爷已经九十岁，尽每日嚼草，他的牙关也开始疏松了。

四老爷送走众人，从柜台里的搁板上抄起一把利斧，搬着一条凳，站在槐树下，天上星河灿烂，群星嘈嘈杂杂，也象一群蝗虫。他站到板凳上后，看到星星离自己近了，星光照耀着悬挂在一横向伸的树杈上的椭圆形的瓜和纺锤形的丝瓜。它们都不成熟，缠绕在一起的瓜篓蔓上混杂开放着白成簇的瓜葵和浅黄、铜钱大小的丝瓜，四老爷当然也嗅到了它们幽幽淡淡的药香。四老爷举斧砍在树杈上，枝叶果一起抖动。

持着什么武装去找夫，是四老爷整整考虑了一个下午的问题，选择这枝丫众多的槐树杈，充分显示了四老爷过人的聪明和可怕的幻想能力，它使企图夺门逃跑的银锅匠李大人吃尽了苦。

四老爷手持武，怀揣着一盒价格昂贵、平日不舍得使用的白洋火，轻捷地溜药铺，穿过一条暗的小巷，伏在墙扁豆藤叶上的几十只蝈蝈唧唧的叫声编织一面稀疏的罗网，笼罩着四老爷的秘密活动。大门上的机关是很简单的：一折成鱼钩形的铁丝从门的里伸去，勾住门闩，轻轻一拨就行了。这细微的声音只有那只老猫能听到。为了防止开门时的响声，四老爷早就在门的轴窝里上了油，大门无声无息地被打开。四老爷双手端着那前端杈丫丰富的树杈，一脚就踢开了堂屋房门，冲堂屋，房门也被踢开。屋里发四老妈从梦中被惊醒的尖声喊叫，这时四老爷却屏住呼，双手地握住槐树杈对准开的门。他的睛因激怒发绿的光芒，象猫一样，那天晚上四老爷能看清黑暗中的所有东西。

走大门之前，四老爷为避免打草惊蛇，行了一番心的侦察。他首先在厕所里的茅坑边上看到了锔锅匠的家什和扁担，这时他的愤怒使他浑颤抖。他咬牙关止住颤抖，蹑脚潜到窗外，仔细地辨别着屋里的动静。两个人打同样重的呼噜（四老爷说四老妈打呼噜吵得他难以成眠也是导致他厌恶她的一个原因），传到她的耳朵里他差要咳嗽声来，接着他就踢开了两门，手持着槐树杈的四老爷站在房门外，好象一个狡诈凶狠的猎人。

锔锅匠李大人即便是虎心豹胆，在这特定的时刻，也无法保持镇静。他顺手拖起一件衣服，懵懵懂懂地下炕，往堂屋里冲来。四老爷觑得亲切，把那蓬树杈对着他的脸过去。一个，一个撞，一个是邪火攻心，一个是狗急墙，两人共同努力，使当武的槐树杈发挥最大威力。

四老爷觉到那里槐树的尖锐枝丫扎了李大人的脸。李大人发一声非人的惨叫，踉跄着倒退，一坐回到炕沿上。

趁着这机会，四老爷掏洋火，划着，亮了门框上的洋油灯。

四老爷狞笑一声，又一次举起了槐树杈。灯光照耀，锔锅匠满脸污血汩汩淌，一只睛瘪了，白黑混合眶。

四老爷心里腻腻的，手臂酸，但还是持着把那槐树杈胡戳到锔锅匠上。

锔锅匠不反抗，好象怕羞似地用两只大手捂着脸，鲜血从他的指里爬来，爬到他的手背上，又爬到他的小臂上，在胳膊上停留一下，淅淅沥沥地往地下滴。四老爷的树杈戳到他的脯上时，只有被戳位的肌抖颤着，他的四肢和颈无有反应。四老爷被锔锅匠这逆来顺受的牺牲神一下打败了，持着树杈的双臂地耷拉下去。